顾晚晴继续开口，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带着些许慌乱，“他们有说要带你回家的事情吗？你怎么回答的？”
他沉默半晌，撒谎道：“说过，我拒绝了……”
话还没说完，顾瑾瑜就被她紧紧拥入了怀中。
“拒绝了就好，你不许离开我身边，听懂了吗？”
在她这不容置喙的声音里，顾瑾瑜沉默了。
他很想问问她，他该以什么身份留下来。
毫无存在感的养子？上不得台面的情人？还是只是姐姐的弟弟？
但直到最后，他也没有问出口。
花房外响起一阵轻响，顾晚晴放开了他。
门拉开后，两个人又恢复成姐友弟恭的姿态。
佣人叫走了顾晚晴，顾瑾瑜去了后花园。
停停走走间，一转弯，直直碰到了慕云泽。
顾瑾瑜下意识地想绕开，却被他叫住了。
“咱们以后见面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还想天天躲着我吗？要不你就离开顾家，怎样？”
顾瑾瑜停住脚步，回身看着他。
“我会如你所愿的。”
慕云泽慢慢走到他身边，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嗤笑。
“以你的厚脸皮，在顾家都赖了十几年了，现在会舍得离开？不过养子终究是养子，在你我之间，不管是叔叔阿姨还是晚晴，都会向着我，你永远都没有胜算。”
远处传来了喧哗人声，看到他脸上得意的神态，顾瑾瑜眼皮忽地跳了跳。
他不想理会慕云泽，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
“跑什么？我再证明给你看看，你会惨败到什么地步吧。”
慕云泽冷笑着，拽着顾瑾瑜往玫瑰花丛里倒下去。
尖锐的花刺挑破了皮肤，划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痕。
顾瑾瑜眼皮上都被刮破了，眼前滴落一片片殷红，挡住了视线。
他痛得闭上眼，手指在泥地上抓挠着，想借力站起来。
闻声而来的顾晚晴飞奔而来，将慕云泽拽了出去。
看着流着血的手腕，慕云泽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先告起状来。
“晚晴，我就是想问问瑾瑜愿不愿意做我的伴郎，他就突然把我推倒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要这么针对我。”
强撑着爬起来的顾瑾瑜站在荆棘丛中，浑身裹满了泥土草渍，脸上被刮破了相。
他抬手抹掉眼上的血，就看到了顾晚晴那道凝重的目光。
泪意涌上眼眶，又很快被渗出来的鲜血所覆盖。
他轻吸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说不尽的痛楚。
“我没有。”
看着他那狼狈而单薄的身影，顾晚晴心口一窒。
片刻后，她移开了视线，手指微微蜷起，声音又变得淡漠无比。
“既然你屡教不改，那就留在这儿，好好长长记性吧。”
说完，她抱着慕云泽提步离开了，再没有回过头。
冷风吹来，顾瑾瑜只觉得浑身都冒起寒意。
脸上的血像要凝成冰一样，冻得肌肤伤口都变成乌紫色。
天色渐暗，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去。
顾家人差不多都离开了，等他走到门口时，最后一辆车也扬长而去了。
白日里还很热闹的老宅，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打开了手机灯光照亮，一个人沿着蜿蜒的山路下去。
新伤旧疾叠加在一起，半个小时的车程，顾瑾瑜走了三个小时才到山脚。
他后脚跟都磨出了鲜血，每走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一样。
到了郊外，他看着亮着灯的人家，抖着手打了一辆车。
回到家时已经十点了，家里空无一人。
顾瑾瑜拿起医药箱踮着脚回了卧室，抬头看向桌上的日历。
离他画的那个红圈，只剩下最后六天了。
他马上，就能彻底解脱了。


“爸，妈，我想好了，我决定离开顾家，回到你们身边。”
顾瑾瑜低沉的声音在浴室里回荡着。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微红的眼眶，刚垂下眼眸，就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激动到哽咽的声音。
“太好了，瑾瑜，都是妈妈不好，小时候和你走散了，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了这么多苦。你愿意回到我们身边，我们一定会好好弥补你，我们已经买好了庄园车辆，这十几年的生日礼物也都备好了，我们只有你一个儿子，苏家所有家业也都留给你……”
听着父母絮絮叨叨说起为了迎接他回家做的准备，顾瑾瑜鼻腔里涌起一股酸涩感。
“瑾瑜，你在国内有女朋友吗？要不要带她一起来爱尔兰？要是没有的话，妈妈身边有很多优秀的女孩子，可以介绍给你。”
狭窄的空间里安静了很久，顾瑾瑜才哑着声音开口。
“都听你们安排，我半个月内会处理好国内的事，去爱尔兰和你们团聚。”
寒暄几句后，顾瑾瑜挂断电话回到了卧室，拉开抽屉。
里面塞满了避孕套，各式各样的都有，全部一个型号。
看着看着，顾瑾瑜眼里又泛起水光。
他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
可他又要怎么告诉别人，他的女朋友，是他的姐姐。
顾晚晴。
七岁那年，顾瑾瑜因为一场意外和家人走散，被送进了孤儿院。
顾家资助了孤儿院，来做公益活动。
他趁着空荡钻进去，一把抱住了顾晚晴的小腿，可怜巴巴地说饿了。
十二岁的顾晚晴愣了几秒，拉着他走到顾父顾母的身边，声音清淡。
“我想领养一个弟弟，就他吧。”
就因为这句话，顾瑾瑜当天便从孤儿院被领走，成了顾家的养子。
顾父顾母忙于工作，很少回家。
顾瑾瑜是顾晚晴一手带大的。
他黏着这个姐姐，从小学到初中，又到高中，寸步不离，亲密无间。
直到十八岁那年，一场酒后，两个人睡到了一起。
姐弟关系就此转变。
白日里，他们是姐弟；黑夜里，他们抱紧在一起抵死缠绵。
每次极尽缠绵之后，看着她那清冷的眉眼，顾瑾瑜都会有些恍然。
他那天之骄子、高岭之花一般的姐姐，顾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真的被他拉下神坛了吗？
可一想起方才她在他身上那难以克制的动情模样，他又会安心下来。
除了他，顾晚晴对其她所有男人都会保持距离。
他怎么不算那个唯一呢？
直到前几天，顾瑾瑜找到一个可以姐弟结婚的国家，满怀期许的去找顾晚晴，想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却不小心听到她和姐妹的聊天。
“晚晴姐，你要和慕家联姻的事情，是真的吗？”
顾晚晴端坐在高位，如高高在上的明月，“强强联合，何乐不为。”
“那你那个弟弟呢？你俩睡了三四年了吧，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你这个姐姐，你说结婚就结婚，那他不得哭死啊？”
她眉目冷淡，“一场意外罢了，现在一切都该回到正轨，以后，他就只是我弟弟。”
“你这也太绝情了吧！都说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今天我总算明白了圈子为什么都拿你做榜样，你真的，无愧于高门世家最合格的继承人名头。”
那一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眼睛才会肿到睁不开眼。
天亮时，他终于明白，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那个人，原来不会为任何人动心。
哪怕真的动过心，最多也只有百分之一。
而就这一点，只要影响到她的人生，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收回。
那天之后，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晚晴，好在他的亲生父母正好在这时找到了他，他们激动得热泪盈眶，说要让他离开顾家，和他们一起去生活。
他几乎没有什么思考，便立刻答应了。
他本就不是顾家人，也不属于这里，更不应该和姐姐谈恋爱。
从今往后，所有人都该回到正常的轨道。
他垂眸，将避孕套全部丢进垃圾桶里，而后，把自己深深埋进被子里。
这一觉睡到凌晨，他被一针拥吻惊醒了。
闻到那股熟悉的茉莉香气后，他睁开眼，抓住了那只在自己身前作乱的手，轻轻推开。
“姐姐！”
顾晚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一边吻着他的脖子，一边顺手拉开了抽屉，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
那双满是情欲的眼瞬间恢复了清明。
她竭力控制了一下情欲，而后温柔亲了亲顾瑾瑜的额头，起身往浴室走去。
“套用完了，忘记买新的了，姐姐以后补上。”
看着她的背影，顾瑾瑜扣好散开的睡衣，深深吸了一口气。
以后？
不会有以后了。
听着水声，他慢慢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旁空无一人。
顾瑾瑜拿起手机，看到一条转账信息。
是他亲生父母转来的三个亿，备注是要他还给养父母。
洗漱之后，他拿着那张银行卡下楼，走到了餐桌前，把卡交给了顾父顾母。
“叔叔，阿姨，我亲生爸妈找到了，他们会接我出国团聚，这些钱是他们嘱咐要我给你们的，谢谢你们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对于这个养子，顾父顾母本来也不太在意，收下卡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
“这事儿，晚晴知道了吗？”
顾瑾瑜沉默了几秒，眸光微动。
“我等会儿就跟姐姐说。”
下一秒，一道冷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你要和我说什么？”


深夜，迷迷糊糊间，顾瑾瑜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柔软。
他一下就从迷蒙中清醒过来，往墙边挪了挪。
顾晚晴拉开抽屉，发现下午刚放进去的几个盒子都不翼而飞了。
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语气里带着隐怒。
“是你丢的？还在和姐姐闹脾气？”
顾瑾瑜紧绷着身体，脑子飞速转动着，撒了一个谎。
“最近太频繁了，我不太舒服。”
想起这一个星期里自己无止境的索求，顾晚晴眼底闪过一丝悔意。
她声音变得轻柔了许多。
“那姐姐克制克制，休息几天。”
顾瑾瑜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之后几天，慕云泽几乎每天都会来顾家坐坐。
当着顾瑾瑜的面，他时不时就会缠着顾晚晴。
“晚晴，张嘴，试试我剥的葡萄甜不甜。”
“家里暖气是坏了吗？你的手好冷，晚晴，可以放到我的怀里暖暖。”
“我刚刚手指受伤了，晚晴，你帮我看看。”
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顾晚晴都会答应。
看着两个人形影不离的身影，顾瑾瑜知道这是未婚夫妻的常态，起身回了房间。
他从柜子里取出了箱子，把一些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出来。
一天天过去，两个行李箱都装满了。
傍晚，屋外下起大雨，顾家人留慕云泽用晚餐。
公司临时开会，顾家三口都去了书房。
顾瑾瑜一下楼，就看到慕云泽站在墙边，仰着头看着墙上的家规，像是在自言自语。
“看这些规矩，简直像是为晚晴量身定制的一样，还真是和她本人一模一样。不过最后这一条，我不是很喜欢，禁欲……”
说着，他的视线就游离到了顾瑾瑜身上，语气骤变。
“你说，晚晴这种人，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呢？”
顷刻间，顾瑾瑜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他双手紧握成拳，努力保持着镇定。
“云泽哥，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慕云泽挑了挑眉，绕着他走了几圈，声音里满是讽刺。
“装什么呢？我早就发现你和晚晴的关系不对劲了。顾瑾瑜，看到你喜欢的人要嫁给我，你是不是嫉妒得牙齿都要咬碎了？可是没办法啊，你只是一个孤儿院领养来的穷小子，从头到尾，都配不上顾晚晴。”
顾瑾瑜的掌心掐出了深深的指甲印。
他只觉得胸口被什么攥住了一样，喘不上气。
客厅里一片死寂。
下一秒，保姆端着刚从高压锅上端下来的热汤走出来，恭声开口。
“慕先生，你要的燕窝羹炖好了，需要放凉再喝吗？”
慕云泽笑着摇了摇头，看向顾瑾瑜：“不用，送给瑾瑜弟弟吧，他现在心很凉，应该需要一些热饮，就泼到他身上暖暖吧。”
闻言，顾瑾瑜猛地抬头看向他，不自禁往身后退了几步。
保姆怀疑自己幻听了，说起话都结结巴巴的。
“这，这不好吧，少爷他会受伤的……”
慕云泽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拍了拍手掌叫来保镖，按住了顾瑾瑜，声音蓦然拔高。
“不肯？那你就收拾东西滚蛋吧，一个养子而已，你不要忘了，以后谁才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保姆吓得手抖个不停，可在慕云泽疾言厉色的呵斥下，她只能咬着牙，把滚烫的汤泼到了顾瑾瑜身上。
“啊！”
滚烫热气烧灼着皮肤，痛感在苏身无限蔓延着。
顾瑾瑜痛得眼泪直流。
被吵到的顾晚晴推门下来，眼里满是倦色。
“在吵些什么？”
慕云泽连忙赶走了保镖，又给保姆使了个眼色，语气变得格外柔弱。
“瑾瑜弟弟不小心把汤泼在身上了。”
顾晚晴的脚步瞬间加快了。
她冷眼扫向保姆，她吓得打了个寒噤，结结巴巴开口。
“是，是少爷打翻的。”
顾瑾瑜痛到神志不清，根本听不清他们再说什么。
看着他皱成一团的脸，和被烫的绯红的皮肤，顾晚晴眉头紧蹙。
她一边伸手想抱起他，一边吩咐人备车。
“忍一忍，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听见这话，慕云泽连忙伸出了右手，露出那个小红点，语气可怜兮兮的。
“我也被不小心烫到了手，晚晴，你留下陪我好吗？”
顾晚晴的手顿住了。
片刻后，她松开了怀里的人。
“瑾瑜，你自己去医院吧。”


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绸面裙勾勒出顾晚晴纤细的腰身，清眸微睐，自带冷冽疏离气息。
顾瑾瑜只瞥了一眼楼梯上的人，就有些移不开眼。
他怔了一会儿，刚要开口，她人已经走到了玄关。
“我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做，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顾父顾母也回过神，放下手里的汤匙，跟着起身了。
“是有些事。”
看着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他坐下草草吃了几口，也背着包出门了。
寒假即将来临，顾瑾瑜回学校办了转学手续。
然后他约着几个朋友去聚餐，和他们说了转学的事情。
大家都是一脸惋惜的表情，恋恋不舍地同他道别。
吃完饭，顾瑾瑜刚买完单，就被一个激动的女生拉到了电视前。
“瑾瑜，那是你姐姐吧？她怎么就要联姻了啊？”
顾瑾瑜闻声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那道蓝底白字。
《顾氏集团与慕氏集团联姻发布会》
一瞬间，他只觉得眼中热热的，连忙低下了头。
身畔，几个男生还在热切地讨论着。
“我靠，你姐长得也太帅了！和这位慕先生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美成这样，还要不要人活了啊，早知道你姐到了结婚的年纪，我就该勇敢追爱的，说不定还能做你的姐夫呢！”
一阵嘻嘻哈哈的调侃声里，顾瑾瑜始终沉默着。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匆匆挥手离开。
回家时，已经是傍晚。
大厅里热闹至极，出现了很多生面孔。
顾瑾瑜一眼就认出了坐在顾晚晴身边的慕云泽。
互通姓名后，他握上慕云泽递来的手，轻声叫了一句“姐夫”。
顾晚晴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山脸，在此刻出现了一丝异样。
她垂眸深深看了他一眼，薄唇紧抿。
晚餐时分，顾瑾瑜坐在角落里一言未发，埋头吃饭。
觥筹交错间，他听见手机响了声，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顾晚晴发来的消息。
“顾氏暮氏两家商业合作，做个样子而已。”
顾瑾瑜眼神微凝，睫毛轻颤。
他不知道顾晚晴为什么要发这么一条消息。
发布会都召开了，结婚这件事看起来就是板上钉钉。
她为什么还要撒这么拙劣的谎，骗他这个弟弟呢？
顾瑾瑜想不明白，没有拆穿，也没有回复这条消息。
他正要关上手机，一个同学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他匆匆离席，在门口按下了接听键。
“瑾瑜，我是陆蔓，听说你要去爱尔兰了，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吧？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口，方便见一面吗？”
顾瑾瑜记得这个人，是他的同班同学，每次看到他都会红着脸。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夜灯下，一身乖乖女模样的少女捧着一束花，说了许多不舍的话。
唯独没说出那句喜欢。
暮色渐浓，分别时，她终于勇敢了一次，轻轻抱了他一下。
看到陆蔓的身影消失后，顾瑾瑜一回到客厅，就看到了顾晚晴那双有些阴沉的视线。
他刚把手里的花束放下，身后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顾瑾瑜，来厨房帮我拿几瓶酒。”
听到她连名带姓叫自己，顾瑾瑜怔忪几秒，跟着进了厨房。
门一合上，他被推到墙上，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吻落了下来。
顾瑾瑜下意识地偏过头，抬手抵在脖间，就听见她清冷至极的声音。
“不是和你解释清楚了？还故意带别的女人来家里，谁教你这么气我？”
她怎么看见了？
顾瑾瑜正想解释，她却没有给他机会，扣住他的手再次吻了下来。
唇齿接触的瞬间，身侧传来一阵响声。
慕云泽抬脚走进来，语气有些怪异。
“你们在干什么？”
顾瑾瑜只觉得心跳要停止了，在门被开前推开了顾晚晴，慌乱地垂下头。
顾晚晴倒是面色如常，抬起手指，摩挲着指尖的黑色扇翼。
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顾瑾瑜才轻声道：“我……刚刚姐姐睫毛掉了，我帮姐姐摘下来。”
慕云泽轻声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你们姐弟，还真是亲密啊。”
顾晚晴转身取下几瓶酒，声音清而浅，不掺杂任何情绪。
“当然，瑾瑜是我一手带大的。”


下一秒，顾晚晴推门而入，一把将他拥入了怀中。
那双素来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此刻也微微有些泛红。
“没事的，瑾瑜，姐姐一定会找最好的医生，一定会让你再次登上舞台的，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顾瑾瑜比任何时候都绝望，也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清醒地知道，顾晚晴不过是找了个托辞。
他再也弹不了琴了。
崩溃之下，他的脑海里不停闪现着事故发生前发生的每一幕。
手机跳出来的聊天界面，慕云泽看过来的那奇怪的眼神，和那个毫无理由的急转弯。
他不停地摇着头，抱着顾晚晴，声泪俱下。
“我不要什么医生，我只要你去查行车记录仪，姐姐，慕云泽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顾晚晴脸上的表情凝住了。
那双靠在他背后的手微颤了几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抱紧他，告诉他，她信他。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如水上涟漪般，又很快没了痕迹。
她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冷静。
“这只是一场意外而已，瑾瑜，你不要胡思乱想，云泽也受伤了，他就坐在主驾驶，没有理由害你。”
那双攥着她衣领的手，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兀地松开垂下。
顾瑾瑜抬起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
“你不信我，甚至都不愿意去查一查，是吗？还是你觉得为了保全你在意的东西，牺牲我的梦想，是一桩很划算的交易？”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肯定，顾晚晴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她后退了几步，阖上双眼，不再看他的脸。
“瑾瑜，只是不能弹琴了而已，我可以养你一辈子的。”
顾瑾瑜心头最后一点期望，也在这句话里断了干净。
他没有再说话。
确切来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接下来两三天，顾晚晴每天都会过来说很多话，带来了他小时候最爱吃的桃花酥。
顾瑾瑜始终沉默着，无动于衷。
除夕前一天，他不顾劝阻，提前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到家后，他叫人把顾晚晴这些年给他买的东西和礼物都整理出来。
八岁时送他的第一架钢琴、成年时那辆全球限量跑车、不计其数的相册和照片……
每一样，他都精心收藏着，看不出来岁月的痕迹。
如今，全部都被他丢进了垃圾桶里。
顾晚晴回来时，就看到顾瑾瑜坐在檐下，正指挥着佣人们忙前忙后丢东西。
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脱下身上的大衣想给他披上。
“怎么提前出院了？还丢了这么多东西？”
顾瑾瑜裹起毯子，拒绝了她的好意。
“太闷了，丢了些用不上的东西。”
他这依然冷淡的态度，让顾晚晴心里有些烦闷。
她看着他打着石膏的右臂，强压住那些低沉的情绪，把那份推荐函递了过去。
“阿瑜，你不是也很喜欢跳舞吗？虽然不能弹琴了，但我替你拿到了国家舞团的推荐函，你一定能站在舞台上实现你的梦想的，就当是给你的补偿。之前的事，就让他们都过去吧，不要再和姐姐生气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