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我期待了六年的婚纱仅仅在我手上待了几分钟，就被放了回去。

我强忍着眼泪迈出店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没关系，黎栩并不值得我这么伤心，没必要为他流泪。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外面下着小雨，来来往往的人步履匆匆，只有我站在原地不知该去什么地方。

忽然，一件外套兜头蒙上来，我被他困在怀里推到车上。

「又为了他哭？徐沅，你就这点出息？」

许见津冷着脸一遍遍给我擦眼泪。

他是我大学时的大雇主，毫不夸张地说，我的生活费和学费大部分都是为他工作赚来的。

「我没有......想哭，我就是控制不住......」

他叹了口气，手上动作不停，「黎栩出来了，就在门口，想不想去解气？」

「我不想看见他。」

他二话不说就启动了车辆，雨声很大，盖过了我小声地哽咽。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反应过来，他一直在开车。

「你不会是要把我卖了吧？」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他哼笑，「不是你自己说的喜欢在路上的感觉？」

气氛有些微妙，我把自己埋进毛毯，慢慢闭上眼。

其实并不是喜欢在路上的感觉，而是在遇到许见津前，我一直都奔波在兼职的路上。

只有在公交上才有片刻的休息。

只是现在更让我奇怪的，是他还记得这句话。

车速变慢，我能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近，只用我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

「怎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呢？」

我不知如何回应，只能闭眼装睡，等再醒来时，车已经停了。

「终于醒了。」

他声音很低，「你要回去吗？」

原来已经到我家楼下了。

「许见津，对不起，我......」

「不用和我道歉，徐沅，如果真过意不去，就对自己好点，别让我心疼。」

我抿了抿唇，「今天多谢你了。」




原本我请来记录的摄影师，在此刻起到了大作用。

黎栩穿着笔直的黑色礼服，苍白的脸也有了些神采，招呼着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

我在青城无父无母，来这里的大多是他的亲戚朋友，此刻看到他一人也有些不满。

「小徐呢？这么大的日子，就让你一个人，瞧瞧累的，嘴都白了。」

黎栩看了眼镜头，「妈，摄影还在呢。」

此刻他们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叹了口气便继续招呼客人。

周扬牵着女友进来时，我愣了一下，她的女朋友，是我大学时的舍友。

也是唯一知道我暗恋黎栩的人。

她看见我的名字愣了一下，小声惊呼，「我的天！原来是徐沅啊！」

「你认识她？」黎栩温和一笑，「真巧。」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了。

「当然，以前徐沅暗恋你，知道你和程音在一起难过了好久呢？」

黎栩笑容僵在嘴角，「徐沅她认识程音？」




许见津的话一直在我脑海里重复，我并不迟钝，可现在黎栩已经让我筋疲力尽，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回复他。

灯骤然亮起，黎栩坐在沙发上，神色冷淡。

「今天你去哪儿了？我出来你人就没了踪影，连消息都不回。」

「公司有急事我就先走了，消息也没来得及......」

「那送你回家那个男人呢？你怎么有时间和他说话？」

他连连质问，好像我是个出轨的妻子一般。

「那是我的朋友。」

「朋友？徐沅，我是个男人，他的眼神我再清楚不过，你......」

「能不能别吵了？如果我们之间有什么，还有你什么事？」

我脱口而出，才反应过自己说了什么。

「你果然还在生气。」

他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模样，叹了口气，「阿沅，你想得太多了！」

熟悉的沐浴露味传来，我身体一僵，用力挣脱开，「别碰我，好脏！」

「你说什么？」

黎栩皱着眉，神色复杂，「你说我脏？」

「我是说我在外面工作一天，身上全是细菌。你先睡吧，我先去洗个澡。」

不等他回答，我就冲进浴室。

黎栩身上的味道我很熟悉，市里五星级酒店的沐浴露品牌，一向以香味独特著称。

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我站在花洒下，恨不得让水带走一层皮。

银行发来的支付消息还在，像是不断嘲笑我的愚蠢。

我犹豫许久，终于还是给医生发去消息。

「我想好了，刘医生，请帮我安排手术吧。」

我不能接受自己的肚子生下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更没办法心无芥蒂地抚养他。

只能对这个孩子说声抱歉。




和黎栩结婚的第三个月，我发现了他发给好友的信息。

我已确诊癌症，时日不多，阿音出国在即，我不愿拖累她，只能和徐沅结婚，逼她死心。

老朋友，我只期望在我死后你能替我向阿音解释清楚，将财产交给她，感激不尽。

我摸了摸小腹里还未成型的孩子，坚定地走进医院。

和他结婚是我瞎了眼，以后不会了。

屏幕上的每个字我都认识，偏偏连在一起，就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愣神间，那头有了回复。

「阿栩，你想开点啊！」

「现在有什么病是治不了，哪怕是为了程音，你也要坚持下去！」

癌症，结婚......

现在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暗恋六年，领证不到三个月的丈夫，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

最可笑的是，我为他准备的惊喜就攥在我的掌心。

「你动我的手机了？」

黎栩穿着睡衣从浴室走来，见我拿着他的手机神色骤然变得阴沉。

「我刚才看见周扬给你发消息，所以......」

「别找这些借口，徐沅，我希望你能尊重我一点。」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强硬，他抿了抿唇，「你别多想，我们男人之间本就有些自己的话题。」

我愣愣地坐在床边，手里的纸几乎被汗浸透。

「黎栩，你认识程音吗？」

他手一顿，「你问她干什么？」

「我今天听别人说，你们以前在一起很长时间......」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黎栩不耐烦地起身，「我如果和她有些什么，现在还有你什么事？」

卧室里安静了许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抱歉，我今天有些不舒服，你先睡吧。」

房间里只剩我一个人，我缓缓松开有些僵硬的手，露出里面的礼物。

那是一张孕检单，我怀孕了。

前不久，黎栩醉酒后抱着我，小声恳求我。

说想和我永远在一起，想有个孩子，有个温暖的家。

原来是借着酒劲肆无忌惮地表达对程音的爱意。

那张孕检单被我冲进马桶。

现在不需要，以后也不会再需要了。




程音进门时，手上还提着不少营养品，「徐沅姐可不要偷吃啊，这是我给阿栩哥哥买的。」

「阿英，怎么说话呢，还有，你得叫嫂子。」

她靠在沙发上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听说她以前是个贫困生吗，那种地方出来的，就爱干点小偷小摸的事。」

我温和一笑，「你叫阿音？」

「不是，是英。」

黎栩先开了口，「你叫她小英就行。」

「她年纪小，别和她计较。」

程音瘪了瘪嘴，踢了下他的小腿，「我饿了，什么时候吃饭？」

「马上就好，老公，你陪陪她。」

我把抽油烟机开到最大挡，迅速打开手机。

监控里，程音跨坐在黎栩身上，拍了拍他的脸，眉眼间带着怒气，「老公？叫得可真亲密。」

可他不气反笑，「你吃醋了？」

「我哪有资格醋？你和嫂子亲热不是天经地义的，指不定她肚子里都有你的孩子了呢？」

「别开这样的玩笑，你知道我为什么和她结婚，阿音，我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我看到想要的画面，就关上手机，抽出冰箱里的外卖随便热了热。

「菜差不多好了，准备吃饭了。」

「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咱们喝点？」

......

程音喝了几杯，眼神就有些涣散了。

她头埋在胳膊里，小声啜泣，一直叫着黎栩的名字。

忽然猛地抬头，死死拽着我的手，「姐姐，我喜欢的人要和别人结婚了，我好难受。」

「我心里真的好难受......」

当着我的面，黎栩不敢有太大动作，只是眉眼间满是担忧。

「老公，你还不去哄哄？」

程音先摸索过去，趴在他怀里，两人鼻尖对鼻尖，稍微一动便能吻上去。

我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捂着嘴干呕。

「徐沅！」

黎栩张了张嘴，最终垂下眸子，「你先休息一会儿，我送她到楼下就回来。」

那种黏腻的恶心感再次席卷全身，我看着他搀扶程音的背影，又想起几年前只能做一个下水道的老鼠，偷偷窥探她们幸福的时候。

曾经我奉若神明的黎栩短暂温暖我，为什么现在又让我这么痛苦呢？

也许是酒精麻痹大脑，我忽然很想亲自问问黎栩。

为什么选择我呢？

不爱我，为什么和我结婚？

为什么愿意和我做亲密的事？

可我只等到了一通电话。

「阿沅，她醉得太严重了，我不放心，先送她回家了。」

手机落地，紧接着就是男女暧昧的痴缠声。

「你真的要做她的新郎吗？」

「不做了，阿音，带我离开吧！」

黎栩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说着甜蜜缱绻的情话。

我笑着摸了摸肚子，原来他爱一个人的时候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