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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狐狸

    男女主角分别是左佑佑柏辛树的其他类型小说《我为中华修古籍完结文》,由网络作家“黑白狐狸”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豆瓣小组里,飘着一个新帖子。“大吉大利||楼主入职华夏书林啦!快来接好运!”帖子里面,一水的“接好运接接接接”中,有人格格不入,回复了好长一条:“林之季砥砺前行”:“恭喜恭喜!看过楼主发的帖子,语言诙谐通俗,非常讨喜。古籍只有走向大众才会具有持续的生命力,华夏书林正需新鲜血液加入。期待日后在华夏书林与楼主相见!”是一个新注册没多久的账号,看来,也是梦想进华夏书林的朋友。楼主左佑佑高高兴兴地按手机:“好说好说,等我有空了给你发面经,咱们华夏书林见!”她今天去华夏书林入职,此刻正在挤早高峰的地铁,整个人被挤得动弹不得,但人逢喜事精神爽,车厢地板起起伏伏,她也是各种心潮澎湃。手机一响,帖子有新回复。“林之季砥砺前行”:“面经?小友要与我分...

章节试读

豆瓣小组里,飘着一个新帖子。
“大吉大利||楼主入职华夏书林啦!快来接好运!”
帖子里面,一水的“接好运接接接接”中,有人格格不入,回复了好长一条:
“林之季砥砺前行”:“恭喜恭喜!看过楼主发的帖子,语言诙谐通俗,非常讨喜。古籍只有走向大众才会具有持续的生命力,华夏书林正需新鲜血液加入。期待日后在华夏书林与楼主相见!”
是一个新注册没多久的账号,看来,也是梦想进华夏书林的朋友。
楼主左佑佑高高兴兴地按手机:“好说好说,等我有空了给你发面经,咱们华夏书林见!”
她今天去华夏书林入职,此刻正在挤早高峰的地铁,整个人被挤得动弹不得,但人逢喜事精神爽,车厢地板起起伏伏,她也是各种心潮澎湃。
手机一响,帖子有新回复。
“林之季砥砺前行”:“面经?小友要与我分享佛经吗?”
左佑佑觉得这位网友非常幽默,她被涌上来的人流推到了车厢一边,稳住身子,回复:“XSWL”(笑死我了)。
隔着挤成沙丁鱼的人群,柏辛树靠在车厢的另一边。他的手机一响,竟然是季老发来的消息。
柏辛树忙不迭打开,只见国学泰斗郑重其事地问:
“辛树,早上好!向你请教:XSWL是什么佛教的专有名词?”
柏辛树在拥挤的地铁中,触碰到了知识的盲区。
XSWL?
销售物流?修身未来?迅速悟了?
不对,季老说是佛经中的专有名词。
柏辛树刚刚陷入沉思,就在这时,地铁上传来一阵骚动。
“抓色狼啊!抓色狼!”一个激动的女声传出来,拥挤的人群中,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仓皇冲向柏辛树的方向,挤得人群站立不稳,车厢内骚动起来。
柏辛树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男人对着他挥拳,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柏辛树从小打篮球,看着清瘦,实际非常结实。那男人发现柏辛树不是个文弱书生,自己竟然打不过,情急之下,干脆缩头从被柏辛树抓住的外套中脱身,转身就要开溜。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手机破空飞来,擦着柏辛树的耳朵,正中那男人的鼻子!
男人惨叫一声,立马丢开柏辛树,双手捂脸。
血顺着他的指缝淌了下来。
另一边,左佑佑掷完手机,气势汹汹地杀到,也没管地上摔得稀碎的手机,抬起一脚踹在了男人裆部的正中央,然后把手里的豆浆倒在了男人的头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柏辛树看得目瞪口呆。
车厢里的人也目瞪口呆。
全场寂静。
打破寂静的是刚才喊“抓色狼”的女生,她鼓掌叫好,众人如梦初醒般的,齐齐鼓起掌来,掌声迅速填满整个车厢。
左佑佑叉腰得意的时候,一转头,竟然在地铁上看见了......
嘿嘿嘿,小哥哥真帅。
呸呸呸呸呸!左佑佑一个激灵,这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快收起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吧!!
左佑佑严肃思想端正态度,才缓缓把目光放在柏辛树的身上。
他面容冷淡,黑色的衬衫因为打架而有点皱。裤子上有一道熨帖的线,高高瘦瘦地站在人群中,比众人都高了半个头。
左佑佑脸色变了又变,她想起自己曾经在简历上打造过的安静文艺少女人设——如今已经全面崩塌。
“......老大。”左佑佑搓搓手,干笑两声。
柏辛树倒是对左佑佑刮目相看。
古籍风雅,做古籍的人可不能风雅。柏辛树每每面对一群来面试的文艺青年,都头痛不已。
世人对古籍行业有太多的误解,以为编修古籍就是坐办公室。
其实不然。
真正的古籍人,本质上就像一名项目经理,在古籍从出土到出版的过程中,以一己之力,把政府、修复机构、排版公司、海内外各高校专家学者、博物馆、图书馆等等相关机构通通串联起来。
比如,柏辛树正在主持的“中华大典”项目,就要他去撬动多方力量,寻求资助,寻求各界帮助,把散佚各地的古籍从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找出来,利用自身的专业知识依次整理后,安排修复师进行古籍修复,找到有资质的技术人员重新录入电脑,并进行编删点校工作。
后续,还要联系博物馆商讨善本保存事宜,和图书馆讨论采购事宜,和印厂讨论选纸装订方案,等等,大大小小,琐碎非常,不一而足。
精神在万丈高空,肉体在贴地飞行,常有碰撞和擦伤。
这才是古籍工作实况。
也正因为如此,华夏书林招人才分外严苛。
这份工作,不仅要求具备一定的专业背景,更要有较高的人际交往能力,因为在实地寻找整理古籍的时候,经常与三教九流周旋。只知道读书的人,可能没办法应付过于复杂的局面。
但他意外地发现,左佑佑身上有种“直道而行”的特质。
老石作为一名资深专家,挑这个人,可能有他的考量在,不仅仅是为了分担杂务。
老石在华夏书林工作30年,原本,柏辛树招左佑佑是因为关心老石的身体。
但他看到左佑佑拳打脚踢猥琐男后,突然发现,左佑佑或许真的,如老石所说,适合做这一行。
想到这里,他赞许地看了左佑佑一眼。
看在左佑佑眼中,便是老大严厉地看了自己一眼,她心里一颤,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
柏辛树想起还没向新员工左佑佑介绍自己,搞不好她还以为柏辛树是个老年人,便沉默地按住自己的眼镜,打算向左佑佑解释。
他开口:“那个,左佑佑,关于柏......”
车门唰地一声打开,早高峰时期的人流如潮水一般,把两个人隔开。左佑佑挣扎着逆流向外冲,终于在关上车门的前一秒钟下了车。
她回头,已经不见柏辛树的踪影。
左佑佑总觉得老大有话和自己说,又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
忘了什么呢?
直到左佑佑找人事办完入职手续,不安地坐在古籍中心的办公室里,她还没想到究竟忘了什么。
于是她把装着同泰和号史料的箱子拽出来,放在办公桌上慢慢看。
整整一箱子都是账本的影印件,手写体。
左佑佑双手猛叩太阳穴。她咬着笔头,对着账本上一大堆缺胳膊少腿的汉字,一筹莫展。
有的字,她横竖都不认识,比如“匁”。
有的字,她虽然认识,但她似乎从未和它熟悉过。
古籍中心一个人都没有,同事们不知道去了哪里,左佑佑想问都问不到人。
她迷茫地打量四周。办公室里三面墙都打了巨大的书架,架子上满满当当地堆着各种档案史料论著,以及古籍中心出版的整套大部头。
此外,还有不同版本的《新华字典》《词源》《辞海》等工具书,零散地摆着毛笔毡子砚台香插......这种传传统统的小玩意。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书本纸张的味道,非常好闻。
就在左佑佑挠头的时候。
有人敲了敲门,探头进来:“夏博士在不在?”
来人30上下的年纪,长发在脑后扎成小小马尾,面色憔悴神情亢奋,随便穿着一件蓝布衬衫,下面套着破洞牛仔裤和磨得发白的尖头皮鞋。
看见左佑佑,他愣了一下,退出去看了看古籍中心的牌子:“除了简行舟,古籍中心居然还招了一个新人?”
“您好,我是今天入职的左佑佑。”左佑佑害羞地打了个招呼。
“我是陈昭。”
陈昭打量着左佑佑,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又一个才华横溢的大好青年,把自己未来漫长的美好人生,断送在了即将落幕的夕阳产业中。”
左佑佑看着眼前精神状态如同吸大烟的男人,感到一丝诡异的熟悉。
这不就是从前在广告公司想创意的自己吗?!
她试探着开口:“陈老师,您在想封面文案?”
话音刚落,陈昭看左佑佑的眼神马上就不一样了,满是红血丝的眼中透露出抓到壮年劳动力的喜悦之情。
“叫什么老师,多生分,叫我名字就行。”陈昭马上自来熟地坐到左佑佑对面,抬手递给她一张纸:“来,看看。”
是一张选题信息表,上面登记部门“品牌图书工作室”,图书的选题是:
《核泄露史》。
选题包含大量的苏联和乌克兰的政府档案,以及完整的访谈素材,收录400余人的访谈,上至国家老大人,下至平民百姓,政策制定者,执行人员,幸存者,管理者,目击者,家属,心里创伤者,医护人员......被卷入核泄露灾难的各色人的声音都被记录下来,堪称一部完整的关于核泄露事故的“录音机”。
“在社会中,许多人的煎熬和痛苦,是大众看不到的,是无声的。”陈昭给左佑佑讲他们开发这个选题的理由,“所以我们整理了那些微弱的声音,让这些人,被历史看见。”
就在这一刻,左佑佑隐隐理解了枯燥的史料档案整理的意义——
公平地记录所有响亮和微弱的声音。
陈昭开始抓头发:“现在还差一个主推文案,我想想......‘核与灰烬’怎么样?”
“不怎么样。”左佑佑诚实地说,“太文艺了,我没文化,不懂你要表达什么。”
陈昭也不生气:“那你有什么好的提议?”
左佑佑心中有股迫切的冲动,她想为宏大历史中微小的人说一句话。
“一半的真相,无异于谎言。”左佑佑脱口而出。
这句话,不由分说的,直接闯进了她的脑海。
“历史由胜利者书写,永远都只有一半的真相。”左佑佑说,“人类需要完整的史料,来还原真实的历史。因为——一半的真相,无异于谎言。”
陈昭慢慢把抓头发的手放下。
他两眼发亮:“在大灾难中,普通人的呼救声是微弱的,但我们往往只能听到允许被听到的声音——因此,一半的真相,无异于谎言。”
这正是他们整理这部分口述史的原因。
“就这句了!”陈昭抓着左佑佑的手,猛地摇晃两下,然后夺门而出,

“老大!”左佑佑追了上去,“谢谢您安慰我。”她发自肺腑地说,“过去的挫折都会过去,您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柏辛树猝不及防受到鼓励:“?”
柏辛树这辈子都没直接表达过情感,也没遇到过直接表达情感的人。如今左佑佑用灼热(?)的眼神盯着他,目光中满是爱意(怜爱),柏辛树居然,脸红了!
他!居然!脸红了!
柏辛树内心疯狂唾弃自己,维持着淡淡的眼神,一言不发地闷头向前走去,步子越迈越快。
左佑佑在身后一溜小跑地跟上。
拐进小巷,华夏书林的旧铭牌就在眼前。
简行舟大步向前走去,柏辛树却渐渐慢下了步伐。
“华夏书林”四个字在他眼前放大,愈发沉重。
柏辛树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轻轻地、疲倦地叹了口气。
左佑佑从他身边兴冲冲地经过,柏辛树突然叫住她。
“左佑佑。”
左佑佑短发的发梢随着脚步荡开一个活泼的涟漪:“嗯?”
“崽......老大,你叫我?”
柏辛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指了指手上的腕表:“到了下班的时间。你不下班吗?”
“我有太多不懂的知识了,需要恶补。”左佑佑想起那一堆账本,咬牙切齿地,“我非要和东亚账本死磕不可!”
柏辛树:“你倒也不用急。”
听听,听听。
知识分子绕着弯委婉呢。
他根本就想说,我急也没用吧!
资深乙方左佑佑忿忿腹诽,面上淡定道:“总要面对的。”
柏辛树看着张牙舞爪、精力充沛的左佑佑,再想想疲倦的自己。
有被卷到。
他忍不住问:“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可知识是无限的,有限的生命永远都无法理解无限的知识......你觉得求而不得地过一生,真的有意义吗?”
柏辛树话一出口,就后悔起来。
干嘛要说这些呢?
她能懂吗?
左佑佑转过头,一双圆圆的黑眼睛看着他,清脆而肯定地说:“当然有意义!”
“只要去做就有意义。”左佑佑斩钉截铁地说,“完成比完美更重要。”
柏辛树微微睁大眼睛。
因为职业的影响,柏辛树对自己向来严苛,兼之有一定完美主义的强迫症。在他看来,高标准、严要求才是天经地义的,做事就要追求完美,可如今,左佑佑却告诉他,完成比完美更重要?
他向来内敛的脸上,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
左佑佑看着柏辛树的表情,心里暗暗吐槽:嗄,力求完美的优等生,大概从小都是游刃有余地做功课,从来没有她们这种学渣赶作业的苦恼。
柏辛树长得好看,此刻面上带着一丝彷徨和脆弱,在暮色四合的时分,深刻的面部轮廓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一层柔和朦胧的毛边。
美色冲昏了左佑佑的头脑,她立刻忘了自己文艺美少女的人设定位,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妈妈面对好大儿的怜爱。
左佑佑撸起袖子,开始对着自家老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推心置腹地分享工作经历:
“我上一份工作做乙方,写文案,每一个甲方心中都有一个预期的、完美的影子,但事实上,乙方无论怎么写,都不可能达到甲方心里‘完美’的标准。工作,就是心向‘完美’、肉体妥协的过程。甲方和乙方通过向着‘完美的影子’不断调整,最后才能得到让彼此尚且满意的结果。”
“虽然我写的文案不是‘完美’的,但是你能因为它不完美,就认为它没有意义吗?换言之,‘完美’只是真实的影子,本来就只是个虚假的概念,这个影子本身又有什么意义?”
柏辛树被问住了。
他额头上的刘海柔软地搭在眉骨上,在眼睛上方投下一层困惑的阴影。透过阴影,他静静地看着左佑佑,在试图寻求一个答案:
“‘完美’是真实的影子——你在引用柏拉图的洞穴说?”
柏拉图?
左佑佑跟柏拉图不熟,但她暗搓搓地咽了下口水,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拜托,那可是柏拉图哎!谁还没点虚荣心呢?
“柏拉图说得对!所以,完美只是一个影子。”左佑佑收获了柏拉图撑腰,理直气壮地说,“完美不是‘真实’,完美是‘真实’的倒影,是虚假的。我们能做的,就是认识到影子是假的,转身去拥抱真实。完成比完美更重要。”
柏辛树沉默了一会:“所以,柏拉图才说,人最终要走出洞穴,留在真实世界。”
感谢柏拉图,在这一刻,两个频道不同的人奇特地对上了电波。
柏辛树想着自己的家族,固执地追问:“可是,真的要这样过一生吗?穷其几代人,去追求一个虚无缥缈的理想?”
中华文化卷帙浩繁,“完备齐全”的中华大典注定只是一个理想。
生活不是主旋律电影,没有人是高大全,也没有人会永远坚定。
生在这样的家庭,去完成祖辈未竟的理想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这是柏辛树自己的选择吗?
年复一年,他也开始动摇,并感到疲惫。
左佑佑看着柏辛树的表情,敏锐地意识到,这个人正在钻牛角尖。
巧了不是!
她,左佑佑,资深乙方,对付钻牛角尖的甲方,经验丰富!
她要看看,这世上有哪个能难倒左佑佑?
没有!
“你的想法不对。”左佑佑斗志昂扬,狗胆包天地教训起柏辛树,“你弄错了逻辑关系。”
“逻辑?”柏辛树震惊,“我和你聊人生,你居然和我谈逻辑?”
左佑佑叉腰:“难道柏拉图不讲逻辑?”
开玩笑,谁会说一个大名鼎鼎的哲学家不讲逻辑?
她,专业牛角尖打孔,逻辑鬼才,左佑佑。
柏辛树果然被左佑佑绕了进去,败下阵来:“讲的讲的,柏拉图认为逻辑很重要。”
左佑佑教训柏辛树:“有限的生命和无限的知识不是对立的关系,人注定死亡的命运和不想死的欲望才是逻辑上的对立关系。”
柏辛树不由自主地顺着左佑佑的思路,思索了一下,点头认同:“逻辑成立。”
“有死的人,想超越不死的命运,能依靠的,只有知识。”左佑佑一双黑眼睛看着柏辛树,“因为知识是无限而不朽的。所以,并不是人追求知识而走向死亡,而是人妄想通过追求知识而超越死亡的命运。”
柏辛树思索了很久,低低地说:“我不理解。”

“听说你们学校校园里挖出了古墓。”左佑佑心平气和地说。
简行舟的面上露出一丝得意:“古墓出土铜器上的古文字,季师交给我来负责。”
“难怪。”左佑佑的目光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原来你每天睡在坟上,难怪这么阴阳。”
简行舟面上一丝得意凝固住,然后裂开。
左佑佑毫不掩饰地放声大笑三声,把简行舟脖子上的青筋都气出来了。
她见好就收,转身过去不再睬简行舟,专心致志地整理纸箱。简行舟整理过的纸箱就放在一边,她余光撇到纸箱底粘着一片烂了大半的纸壳。
纸壳已经几乎烂得半透明。露出一点点墨渍。
左佑佑收起了吵架的心思,小心翼翼地看了半天,然后伸手去慢慢揭。
找东西,就是会在不经意间有突破。
左佑佑看到“岱石老人”的红章的时候,呼吸都屏住了。
她的手突然被打了一下!
“你干嘛?”左佑佑缩回手,抬头怒视简行舟!
简行舟的手劲不小,她的手背红了一片。
简行舟没理她,慢慢蹲下,伸出手指,轻轻托起被左佑佑剥下的一个角,凝视着,不知在想什么。
他很自然地把左佑佑挤到了一边。
“喂!你......”
“不能这么处理。”简行舟动手把整个纸箱撕开,找了把剪子,把纸稿连着下方粘连的纸板一起剪了下来,然后举起来细看。
纸稿上面的字迹模糊难辨。
简行舟从怀中掏出笔记本,递给左佑佑:“发现人一栏,签你的名字。”
见左佑佑瞪着他,他冷笑一声:“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会抢你的功?我不稀罕。”
左佑佑翻了个白眼:“你倒是光明磊落。”
简行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左佑佑接过笔记本。
简行舟字如其人,银钩铁画,骄傲飞扬。左佑佑看到他在登记栏里写明发现时间地点后,又备注:
“注:手稿为竹纸,修复用纸须软于原物,不可用竹纸。简”
竹纸是常见的古书用纸,纸张发脆。进行古书修复的时候,选用的修书的纸必须柔软于原物,垫于下方。如果还是用竹纸修,就会把原物撑坏。
左佑佑签过字后,眼巴巴地看着他把纸稿夹进透明文件夹,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深蓝色文件袋。
“给你你也不会处理。”简行舟嘲讽。
左佑佑顿时涨红了脸。
汗水偏偏就在这时候掉进眼睛里,她瞬间气势全无,一张脸皱成了吃瘪的包子。
简行舟把手稿收起来以后,伸手抹去眼上的汗水,一向意气风发的脸上浮现出四根黑印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左佑佑吵架没发挥好,不想看见这个骄傲的家伙,怀着满肚子火,转过身去。刚刚她翻了一半的笔记本还摊在架子上。
那是一个日记本。
本子的封皮已经磨损到模糊,看不清人名,但里面的纸页倒是保管完好。第一篇日记写于1925年1月1日,最后一篇写于1946年2月26日。
在1925年,写日记的人尚年少,在北平求学,就读于燕京大学,日记和当今年轻人的朋友圈没什么不同,内容多是吃喝玩乐,以及逛琉璃厂购买书籍。
日记中,“购景宋本《中兴间气集》一册,价一角五分早往逛琉璃厂古玩店。购戈一、豆盖一、镜一、敦一,价一百五十元”等内容比比皆是,几乎像一个购书博主。
和左佑佑买了喜欢的东西就要拍照发朋友圈的心态几乎是一样的。
左佑佑看得有趣。
尤其是1月4号,他在日记中兴致勃勃地写,他和同学去看过一场西方电影,受电影启发,两个人也要做一台机器向火星传话。日记中称为“火星传语机”。然后开始画图。
1月5号,购买零件。
等到了1月6号,他高兴外出与朋友聚餐,“作竟日之谈”(聊了一整天)。
1月7号,他上午打麻将,下午去琉璃厂购买古玩......
后面的日记显示,他已经把火星传语机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左佑佑掐指一算,从立志到放弃,一共花了三天,这位少年也是个退堂鼓一级演奏大师。
她顿感亲切。
简行舟走过来,打断了她。
“你看这个做什么?”他俯身过来,翻了一下内容,“这是一本日记?”
“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他有些不耐烦,“这个东西对中华大典而言,意义不大。”
“中华大典?”
简行舟没有再说话,而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毫不掩饰地看着左佑佑。
然后丢下一句话:“随你,这本日记你想拿就拿。”
左佑佑是史上第一直球选手,直接叫住他问:
“中华大典是什么?”
简行舟冷笑一声,缓缓回过身。
“中华大典都不知道,你怎么进的华夏书林?”他面上的轻视毫不掩饰,“盛世修典。古籍中心,正是为了修中华大典才设立的。”
左佑佑再次吃瘪。
两个人准备离开,左佑佑犹豫再三,还是把那本日记拿了出来。
简行舟皱起眉头。
左佑佑炸毛:“我就是愿意整理一本日记,你管得着吗?”
简行舟劈手把她手里的日记本抢走:“我还真不想管,如果不是柏总要求我带你的话。”
简行舟个高腿长,走起来很快,左佑佑追在后面跑:“你还给我!”
简行舟不理她,大步流星走到一个小房间。房间正中,摆着一台巨大的德国冰柜,另一边还悬挂着吸尘器。
左佑佑见到巨大的冰柜,下意识觉得是茶水间。
只是,茶水间为什么摆着吸尘器?
下一秒,简行舟拿起吸尘器,调好档位后,对着日记本,嗡嗡嗡吸起来。
左佑佑的嘴巴缓慢张大。
简行舟翻了个白眼:“上面全是真菌,不处理一下,会得肺炎。”
左佑佑打量着吸尘器。她算看出来了,哪里是什么吸尘器,分明就是吸古书灰尘的吸尘装置!
那台德国冰箱,想来也不是普通的冰箱?
这哪里是茶水间,分明就是预处理古书的地方......

很快,左佑佑就知道答案。
简行舟把日记本和纸稿轻柔地吸过灰尘后,密封起来放进冰柜,温度调到零下35度。
“回办公室了。”简行舟看着没见过世面的左佑佑,“过24小时来取。”
“这是......”
“冻死虫卵。”简行舟鼻子朝天,“明天我这份手稿送去修复。你那本日记的品相还行,就不需要修复了。”
简行舟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因为专业的光芒,看起来也顺眼了一些。
左佑佑刚对他有些改观,就听他说:“这本日记你打算怎么做?从哪里要资助?没钱可不能做啊。”
左佑佑:“钱?钱......还没想好,我先看一遍吧。”
简行舟发出了响亮的、长长的冷笑声。
左佑佑对简行舟一点微弱的好感立刻熄灭了。
......
回到办公室,左佑佑用同事们的入职礼物把自己清洗干净后,第一时间打开电脑,搜索古籍中心的历史。
华夏书林仿佛没有通网,消息少得可怜。关于古籍中心的历史,只有寥寥几句话。
1958年,中国百废待兴。为了整理在战乱中散乱的珍贵古籍,国家开启修典工作,名为“中华大典”,并专门成立了古籍小组。负责这项工作的小组组长叫柏忠华,时任北京某高校的文献学教授。
除此之外,没有更多信息。
左佑佑有点苦恼。
恰逢午饭时间,老石收拾好手中的书稿,站起身向外走。
夏博士笑眯眯放下手里的钢笔:“老石,今天中午又去‘精进业务’啊。”
老石边走边笑:“天大地大,领导的指示最大,戒骄戒躁,不断精进。”
左佑佑想起手里账本那一堆乱糟糟的计量单位,一溜小跑地跟了过去:“师父!”
“我能跟着你去精进业务吗?”
老石有些惊讶。
“你不去吃饭吗?”
左佑佑想起简行舟的嘲讽,捏紧了拳头:“我也想精进业务。”
老石拍了拍左佑佑的肩膀:“看起来还挺有劲,走,一起去!看我把我的业务秘笈倾囊相授。”
夏博士在一边说:“别的不说,老石在精进业务方面没得挑,左佑佑,你好好学,这是最实用的技能,对你的人生大有好处。”
左佑佑斗志昂扬:“嗯!”
她要悄悄努力,然后卷死简行舟!
老石把一个布口袋交给左佑佑,左佑佑郑重地抱在怀里。
有上午带安全帽下仓库的经历,左佑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半个小时后,置身于汹涌的超市人潮中,左佑佑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
“十元均一!十元均一!”老石奋力挤进拥挤的人群,从冰柜里抢出两瓶娟珊鲜奶,满头大汗地对左佑佑说:
“一定要先抢娟珊奶!975ml平时卖40,今天才10块,超划算!”
他把其中一瓶塞进左佑佑手里,豪情万丈:
“拿着,这是最后几瓶了,我替你抢的!”
左佑佑木然地接过,老石转眼消失在人群中。
果然是对人生大有益处的技能。
在这个瞬间,左佑佑对神秘的古籍精英的滤镜摔得稀碎。
两个人忙活了一中午,满载而归。
“师父,没想到您说的精进业务是逛超市。”
“是啊,我要回家做饭。”
“咦,在家里您负责做饭吗?”
“做饭由我老婆负责,具体执行的人是我。她是领导,我是分管领导。分工明确。”
“......您来华夏书林多久了?”
“我啊,一毕业就来了。”老石提着两个大塑料袋,袋子上贴着红色的“十元均一”塑胶条,“我1990年大学毕业,那时候我也是个小鲜肉。我老婆看上的就是我的颜值。”
左佑佑看着老石有两个自己宽的身形和在正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秃头:“......嗯。”
“你别不信。我可是美学专业的。”
左佑佑无力地说:“师父,我知道美学专业隶属于哲学系,不挑长相。”
正午的太阳很晒。财富大厦的玻璃外墙在太阳下闪着奢华的光芒,而细细长长的“华夏书林古籍编修社”的牌子已经很旧了。
老石眯起眼睛:“那时候还是分配工作。恰逢1990年中华大典重新开始编修,缺乏专业人才,我就这样分到华夏书林了。当时我和你差不多大。”
“1990年?”左佑佑追问,“中华大典不是1958年立项的吗?不是说组成了古籍专家小组?怎么会缺乏专业人才?”
“1958年那时候的负责人还是柏忠华,他......后来身体不好。”老石含混地说,“所以一直到1990年,这个担子才被柏松溪接下来。柏松溪是柏忠华的儿子。”
左佑佑竖起耳朵。
柏忠华突然“身体不好”,她直觉觉得,里面有一些不可言说的原因。
但老石狡诈地混了过去。
“柏松溪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可惜,你要是能早来一年,就能见到他了。他刚刚病退。”老石有些遗憾地说。
“那柏辛树博士呢?”左佑佑连忙打听自己敬爱的老人家,“他学问好吗?”
“好。”老石给予肯定的回复,“他......”
话没说完,柏辛树办公室深色的木门开了,前男友曹剑锋点头哈腰地捧着一壶茶从里面出来,猝不及防地和左佑佑面对面。
左佑佑,早上精心吹过的蓬松头发已经被鲜黄色安全帽压得贴在头皮上,脸上的淡妆也被洗面奶洗得干干净净。和老石在超市中奋战一中午,头发上全是汗,和上午下仓库的汗混在一起,头发一缕一缕地粘在额头、脖子上。
左佑佑像企鹅一样两只手各提一个大袋子,明明看见曹剑锋,却像看不见一样,响亮地“哼”了一声,摆出气势,昂着头就走过去了。
倒是曹剑锋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眼神怜悯:“左佑佑!”
左佑佑头都不回,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提着袋子拐进了办公室。
过了没多久,曹剑锋就在群里说话了。
曹剑锋:“@左佑佑,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同学们都可以帮你。”
曹剑锋:“@左佑佑,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去送外卖了?”

刚才维护左佑佑的学妹说:“呵呵,又是小道消息,人才储备......不是还没确定吗......”
刚刚咨询投简历的校友马上跳出来教育:“拜托小朋友,能进陈威的人才储备,也非常厉害了,陈威亲手组建的项目,只会招收最优秀的人才!”
另一个求邮箱的校友跟着说:“蓝笑笑学妹和剑锋学弟真是优秀的一对啊,门当户对,势均力敌~”
荀盈私聊左佑佑:“呕呕呕,那个蓝笑笑是不是见不得你一点好?只要说起你,她就要跳出来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还有曹剑锋,话里话外都踩你捧自己的新女友,他有病吗?”
过了一秒钟,荀盈发了张截图:“啊啊啊她们这么嚣张的吗!!!”
截图里是蓝笑笑的朋友圈:“无权无势的小人物,无论怎么挣扎,都是个小角色啊~”
紧接着,左佑佑收到荀盈愤怒的微信攻击:“她什么意思,就是说再有能力也没用,还是混得比她差呗???”
蓝笑笑发这条朋友圈,就是为了戳左佑佑心窝子。
在蓝笑笑看来,左佑佑家世平平无奇,长相就那样,平时活得也不精致,毕业后就在一个小破广告公司混吃等死,凭什么要比自己更受大家喜欢?
蓝笑笑发完这条朋友圈,就笃定地等着左佑佑跳出来和又恨又妒地和自己吵架。谁料,本来应该羡慕嫉妒自己的左佑佑,却毫无反应!!!!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十五分钟过去了......
炫耀的对象视若无睹,让蓝笑笑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这是一种高级的嘲讽,就好像左佑佑根本、完全、彻头彻尾,没把她放在眼里!
蓝笑笑恨恨地放下手机,差点没憋死。
左佑佑当然不是真的视若无睹。
她没回复的原因也很简单:
她上飞机了。
飞行模式一开,从官宣计划失败后发生的一切,左佑佑统统不知道。
等蓝笑笑已经开始审视自己是不是哪句话没说明白的时候,左佑佑在飞机上问空姐要了个毯子,舒舒服服地窝在座椅上,对着自己下载好的电影,时不时快活地笑出声音。
柏辛树坐在她身边,忍不住问:“有那么好笑?”
左佑佑专注地盯着屏幕,什么也没说,直接把耳机递过去。柏辛树犹豫了片刻,接了。
两个人一起看电影。
柏辛树的右耳挂着左佑佑的耳机,有点痒。
是她的头发蹭到他的耳朵了吗?
柏辛树悄悄向右边瞥了一眼,发现左佑佑离他非常远,她的头发根本不可能蹭到他。
发现这一点,柏辛树的耳朵更痒了,悄悄泛红。
柏辛树难受地动了动身子,轻轻咳了一声,和左佑佑找话聊:“这个电影......”
“嘘!”左佑佑迅速用眼睛瞪他,“专心看电影!”
柏辛树:“......好。”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看完整场电影,刚刚好到了飞机落地的时间。
似乎有哪位明星也要在这个时间段出来,外面挤满了年轻的女孩子接机。华夏书林一行人下了飞机,还没走几步,突然有个站姐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柏辛树。
她指了指柏辛树,和身边的女孩子们耳语了几句,然后齐齐向柏辛树看来。
左佑佑后退两步,上下审视自己的领导。
柏辛树衣着打扮很简单,穿黑色或者灰色的衬衫,下面是一条简单的深色长裤。左佑佑左看右看,都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
左佑佑的眼神缓缓飘到了柏辛树的裤子拉链上。
拉得很严实。
她思索出神,化身盯裆猫,看得久了些,直接撞上了柏辛树混杂着震惊、防备、困惑的眼神。
柏辛树瞪了她一眼,触了电一样转过身。
左佑佑:“!!!”
左佑佑:“不是你想的那样......”
左佑佑:“我可以解释......!!!!”
还没等左佑佑解释,那几个站姐已经拿着相机对准了柏辛树,一顿狂拍。
“地铁小哥哥,看这边看这边!”她们大喊!
柏辛树下意识看过去,瞬间被相机的闪光灯晃花了眼。
“就是他!他是那个地铁小哥哥!!!快拍!!!!”
左佑佑终于意识到,自己低估了热搜的威力,也低估了站姐!
混乱中,柏辛树立刻给左佑佑使了个眼色!
左佑佑愣了一下:“?”
柏辛树又急又气,又使了个眼色。
左佑佑露出一脸茫然:“??”
柏辛树:......行吧,毫无默契。
柏辛树反应极快,一手挡脸,另一只手薅起还在蒙圈的左佑佑的领子,撒腿就跑!
老石一个箭步冲上来,用身体挡住镜头:“不能拍!这位你们不可以拍!”
这话一出,站姐拍得更欢了。
左佑佑一边被柏辛树拖着向前,一边回身指着简行舟,对着大吼:“这里还有一个帅哥!”
夏博士挡在柏辛树身后,指着简行舟大声说:“你们拍这位独眼龙帅哥!裹着眼睛的这个!”
什么叫战友情谊,什么叫师门情谊。夏博士不愧是简行舟的亲师姐。
“他眼睛还裹着纱布,看不清脸!他是哪个爱豆?”
“不知道,先拍了再说!!”
闪光灯对着简行舟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左佑佑听见身后传来简行舟震惊的声音:
“卧槽?”
事实证明,在人类最真实的情感面前,最能完美体现心情的,只有国粹。
这大概是简行舟这辈子讲过最没文化的句子。左佑佑忍不住想。
她跑得不够快,被柏辛树拽着领子拖得双腿离地,整个人飞在半空中。
身后,简行舟已经被长枪短炮包围了。
两个人终于跑到清净的地方,柏辛树扶着墙喘气。
左佑佑头发凌乱,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她咳了半天,听见还挂在热搜榜上的柏辛树一边喘一边说:“不能被人知道我在杭州!”
左佑佑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棒球帽递了过去。
柏辛树看着粉色,眼角抽了抽:“不,这个颜色,我拒绝,这是我的原则。”
左佑佑不由分说,把帽子扣在柏辛树的头上:“原则是可以变通的嘛。”
柏辛树的原则被击碎,只好妥协,把鸭舌帽的帽檐按下去。
“为什么突然会被拍?”柏辛树按着棒球帽,眉头紧锁,“就在信陵缶国际纠纷的当口,这些人拍我,究竟有什么目的?!他们究竟是谁??”